復健。
本意是想寫她們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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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極淡的淺灰色，目光可及之處都白得刺眼，HK416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雪沫吐出來，搖搖晃晃站起身。安靜下來之後，雪景是很隆重的，可惜她實在沒心情欣賞。
一注燙人的鮮血從左頰滑過，來到下頷時被她一抬手用袖子粗魯擦去。416有些遲鈍地感覺到疼痛，一定是在剛才的混亂中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刮傷了，傷口還不淺，血一直冒出來，左邊的視線變成紅色，跟右邊的對不上，有些干擾。她想閉眼，才發現肌肉不聽使喚，難道傷在眼睛上嗎？416撐著膝蓋摸索四周，攀著先前死命捉住的木板邊緣，繞到它的另一側，404的隊長在那裡，只有一節前臂從雪堆裡露出來，416的戰術小刀插在UMP45的手掌上，整個穿過去了，把她的手釘在木板上。
416一口氣把刀拔出來，45的手直直落下，沒有意識嗎？416下意識望了刀鋒一眼，發現刮傷竟真的在眼球上──刀鋒雖沾了45的血，卻還是清楚地映出自己的臉來。416將刀子隨便用外套抹了抹就收回鞘裡，跪下來刨雪，她掉了一隻手套，指尖冷的不得了，邊挖邊想拜託這傢伙千萬不要只剩一條手臂在這啊。
好不容易將對方的上半身都挖出來了，她拍了拍45的臉，卻沒得到一點回應。那人另一隻手緊緊抱著背包，可能是剛才摔落時急著確保這個背包，背帶和數條綁帶纏了好幾圈，統統勒在手臂上，416將它們一一解開，才發現對方手掌裡還攢著她的貝雷帽。
雖然有點皺了，她把帽子拿回來戴好，低頭的時候不小心把血滴在45的身上。
加快速度將UMP45整個人挖出來，沒有掉手掉腳，姑且還是完整的一具人形──那傢伙還有氣，所以不算一具屍體。自己身上只剩下槍袋，416將它和45的背包綁在一起、背在胸前，試著去搬動對方時，手往頭底下一摸發現那傢伙一腦袋的血，傷口沒有太大，簡易包紮後，她背起45，忖度著已經浪費了多少時間，邊邁開步伐，離開這塊雪崩之後的一片狼藉。
45醒來的時候416正坐在旁邊背對著她，一手拿著鑷子，一手穿過腋下扯著衣服，整個人姿勢扭曲，半邊肩膀露出來，嘴裡咬牙切齒地發出嘶聲。
「⋯⋯我來幫妳吧。」45有些口齒不清地說。她晃晃腦袋，暈呼呼的，後腦的傷口已經墊上紗布，用繃帶牢牢纏著。她轉動眼珠，這兒八成是一座棄屋，空蕩蕩的，無電可用，也不寬敞，不過416能找到這種地方已是很幸運的了。她躺在一塊尚稱乾淨的地方，身下墊著塑膠布和外套，身上層層疊疊的蓋了毯子和好幾件衣服。檢查完環境接著就是身體狀況了，最嚴重的大概是頭上的傷，此外，右手掌上纏著繃帶，左手前臂有幾道嚴重的瘀青，還好雙腳安然無恙，似乎只有些擦傷。
416把身體轉向她，很少見的，即使會弄髒衣服，也沒有拿紗布墊在周圍吸血，G11無殼彈的彈頭卡在416左邊的鎖骨上，大概是因為她很少受傷，儘管在這天寒地凍中嘗試到冒了一頭大汗，衣服前襟也被她弄得血淋淋一片，還是沒能成功將那顆子彈給弄出來。不只如此，她的左眼也完全包紮起來了。416皺著眉頭看看45，突然就伸手來推，45順勢躺倒回去。
「喂⋯輕點，我要被妳弄死了。」
「妳最好求我大發慈悲，別弄死妳。」416說，掀了掀對方身上毯子，隨便檢查了下傷勢，接著又握起鑷子「⋯要是真的能弄死妳就好了，至少我很樂⋯⋯嘶⋯⋯」
45看她想要夾住彈頭卻只是在傷口裡面戳出新的傷口，便又坐起來「⋯笨手笨腳的別弄了，我來。」
「不需要。」
「我來。」
416撇了撇嘴，把鑷子遞過去。45展了展右手掌，傷口被繃帶裹住了，以痛覺判斷，應是割傷或刺傷，而非擦傷，沒印象這手掌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奇怪，這是怎麼弄的？」她伸手問道。
「⋯不知道。」416把眼睛閉起來，裝出一副累壞了的樣子──雖說她確實是累壞了。
在雪崩落到她們的立足處之前，她就被雲圖崩潰的G11打傷了，那傢伙竟然真的開槍，要不是她閃得快，那槍是要打進心臟裡的。那時她第一個想到回去之後一定要在那隻睡鼠熟睡時掀翻床墊以示報復，而第二個念頭是雪要來了，她伸手去抓G11，卻兩次都被躲過，來不及有進一步行動，另一隻手就被UMP45捉住，死命地跑。原先是想跑進岩石後方尋求庇護，沒想到它竟承受不住雪的速度與重量，從中裂開。這下無處可去了，只能憑直覺向低處跑，雪從後方氣勢洶湧地追來，白到刺眼的視界之中416回頭瞥見了不久前乘坐的雪橇殘骸，雪橇整個散架了，木材碎裂，一塊還保有大致形體的木板自雪浪的撞擊中被彈射出來，飛到半空高又落下，以幸運的角度落在奔雪上頭，沒有碎開，反倒滑行起來。沒有時間解釋，她硬扯著45回頭，正正面對雪崩，直衝過來的雪跟直衝過來的海浪不是同一個檔次的，雪的重量狠狠砸過來，如果是人類恐怕已因此死亡，她們難以掙脫，幾乎要被吞沒。
好不容易，她搆著了那塊木板，不管飛濺的木屑扎人，死命爬上去，接著拉UMP45上來。可對方的手卻軟軟的完全沒有出力捉住自己，416正想開罵，才發現那人的腦袋似乎是用力磕在什麼硬物上，暈過去了。媽的。她罵出來，失去意識的人重得不像話，光是將她拖上來就要了她半條命，45半掛在她身上，要保持平衡還要保護45的頭實在很辛苦，情急（再加上些許憤怒）之下，416拔刀，直接把那人的手掌釘在木板上。
那瞬間頭埋在她胸前的UMP45似乎打了個顫，不過情況混亂，或許只是她的錯覺。
雖是迫於緊急，但她不想告訴45那傷是自己弄的⋯⋯目前不想。
而在持續崩塌的雪浪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她抓住了UMP9的手。9衝破重量，從雪裡探出上半身時就在不遠處，她們看見彼此，416還要注意著不讓45摔出去，只能壓低重心，使勁朝她伸出手來，而9也掙扎著身體，一點一點朝這邊靠近。兩人的手揮空幾次才碰在一起，9急著要抓緊，不小心只捉住416的指尖，雪浪推擠她的力道本就十分強勁，不走運的是，就在這關鍵時刻來了股更強勁的，一鼓作氣將她們沖散，416的手套自掌上脫落，9只抓住了那只手套，她們連表達驚愕的叫喊都來不及出口，對方就已經被大自然的力量帶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雪崩完全結束後，背著失去意識隊長的416在附近搜索，但距離日落已不剩多少時間，沒能有任何收穫，只得先行離開，尋找相對安全的藏身處。
「我找不到9和G11。」想到這兒，416覺得該說明一下狀況。
「我知道。」
「⋯怎麼知道？」
「要是她們也在，妳才不會跟我靠那麼近。」
「⋯妳在說什麼⋯⋯？」
416奇怪地瞟了45一眼，而45面無表情，抿了抿嘴，416不知道她那是什麼意思也不想知道，起身走開，把血衣脫掉，換上備用的毛衣並穿戴好輕便的裝備。
45抬頭看她，她與她對望數秒，不覺得45會反對她出門探勘，也覺得自己意圖明顯，便未發一言，背上在45睡著時清空了的背包，提起槍，往門口走去。
她手都放門把上了，45才問：「妳要去哪？」
「⋯⋯去外面看看。」416有些不解地回頭。
「這樣好嗎？」
「已經天亮了。」
「什麼時候回來？」
「我怎麼知道⋯」她皺起眉，不能理解45為什麼要問這些多餘的問題，不都是常識嗎「當然會在天黑前回來⋯⋯等等、妳是在耍我嗎？」
「不是。」
「啊？」
「沒事，妳路上小心。」
416維持著那個疑惑的表情出去了，45垮下肩膀把自己縮回被窩裡。
片刻過去，她睡不著，於是起來工作。
一直到天色暗下大半，416才回到小屋，而待她脫下風衣外套將上頭的積雪抖乾淨、裝備歸位，又將撿回來的枯枝全數堆放在角落，坐下來，外頭已經黑得無法行動了。
顯然，45充分的利用了待在這裡的一天。她翻遍這座水泥建物，把找到的跟她們原有的物品分類整理，再堆放好。
原本可能是被當作通訊據點使用吧，這間小屋呈L型，沒有隔間，只約略分成兩個主要空間。床（如果那能算床的話）鋪在靠裡頭的那一側。
小屋內原有一張有抽屜的桌子和一架已經損壞的金屬梯子，都被她拆了當作材料，還找到一綑水管、一個水桶、一把鏟子、一個三戰時期的小型無線電基地台（當然，是壞掉的）、一個簡易工具箱、一些看起來像是通訊兵的隨身用品及衣物，還有幾本色情雜誌，沒能找到任何口糧及食物罐頭。
另外，還在小屋外牆邊找到了一堆被雪給掩埋的舊磚頭，她用磚頭蓋了一個灶，蓋在屋內靠門的那一側，大概是因為真的太老舊的關係，堆放途中還弄碎了好幾塊磚。現在灶上放著鋼杯充當鍋具，她正把口糧煮成口糧糊，有水分的話會比較容易入口，冰天雪地之中她們不缺水源。
然而即使是她UMP45，只有水是無法做出什麼像樣的調味的，況且今次416只帶回了柴火，剩下時間似乎都用於探勘地形了，416接著拿出的手繪地形圖印證了她的猜測。
「我覺得狀況比想像得還要糟。」416把圖遞過來也給45看。
鉛筆畫的圖，上面用油性筆做了些潦草的記號，比較醒目的是那些紅色的叉，個個畫在鉛筆所標示出的、已知地區的邊緣上，看來都是死路。往東南方去的話，會遇到整片整片的懸崖；反方向又是連綿不斷的山脈，它們因為先前的雪崩露出光禿禿的土，可那些土當然沒有跟著雪一起崩下來，依然阻擋去路，以她們現在的裝備要想翻越山嶺，是非常困難的。除此之外，許多原先存在的道路被雪崩封死，已不能通行。
雖然圖的某些部分大概是來自原先執行任務時的記憶，45還是有點佩服對方能在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內，探索了這麼大片的地區。
「在這一帶有發現動物的足跡，應該能弄到食物。」最後416指了指打著三角形記號的一片區域這麼說，接著便放下紙張，略顯疲態地往後靠上牆壁。
45沒有說話，動手攪拌了下已成糊狀的口糧。
「妳打算怎麼辦？」過了半晌，416問。
「⋯⋯」
「45？」
「⋯有件事我很確定。」
「什麼事？」
「我們遇難了。」
「⋯一點也不好笑。」416不耐煩地應道，伸手接過45遞過來裝著晚餐的鋼杯。
45搭了一個四腳架子存放她們大部分的物品，把金屬桿架在牆上懸掛帆布，以分隔烹煮食物和睡覺的兩個區塊，並在屋內立了根火把作為照明。分食一罐烹煮過的口糧，多少覺得暖和一些，她們將帆布簾子拉上，又重新鋪好床鋪，準備休息。因為落在一塊的是UMP45和HK416這兩人，而非404的其他排列組合，只要還有選擇餘地，她們（主要是416）是不會把睡在一起列入考慮範圍的。為了弄出兩個被窩，所有的紡織品都出動了，45睡在靠牆那一側，衝鋒槍遺失了，她把電擊棒和戰術小刀擱在四腳架子的最下層──架子就立在寢邊──以方便防身。
416把手槍擱在充當枕頭的外套下，也跟著躺下來，火把造成的陰影映在天花板上，很安靜的夜晚。她瞥了45一眼，那人已經閉上雙眼，側臥著睡下了，面朝自己這邊，這讓416有些不開心，卻也不好強迫有傷在身的那人改換睡姿。
她也喜歡側睡，可她不想跟對方親密地面對面，也不想把背朝著UMP45。
仰躺著睡不太舒服，或者只是因為心情煩躁，雖然身體疲憊不堪，卻難有絲毫睡意。她用手背輕輕碰了碰45「妳還醒著嗎？」
可回應她的是45用欠揍聲音講出來欠揍的話：「⋯快睡覺，416，難道還要我哄妳？連G11都──」
「──去妳的！我現在很認真的擔心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那不是妳該煩惱的事情。」
「那妳多煩惱一點啊！我在外面跑了一天，但是妳他媽的什麼也不說！我們到底要怎麼辦？」
「目前不能怎麼辦，需要妳再出去探一探。」
416用力呼了口氣，聽起來出乎45意料的沮喪。
「不過活下來是沒問題的，妳明天優先確保食物，接下來，我會想辦法。」
「⋯⋯我們活得下來，9也活得下來，可是G11活不下來。」
「⋯⋯」45睜開眼，伸手要去碰416的臉，不意外被對方動作很大的避開了，她放下手，頓了頓，然後說：「所以我們要活著把停止運作的G11帶回去才行，她只能指望我們了。睡覺吧。」
416沒有回話，她們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可是聽著416的呼吸聲，45知道對方仍未入睡。
她忍不住想說點什麼。
「⋯⋯如果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裡無法離開，只好重頭開始發展人類文明了。如果找得到材料，或許半年後能做出蒸汽機、一年後可以發明太陽能板，明天的話⋯我只能試著讓晚餐可口一點。」UMP45盯著火把上跳動的火焰，一臉正經地開口。
「妳在說什麼？！人形為什麼要發展人類文明啦！」可能是因為45那一番話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被打斷思緒的416吐出回應後，才意識到自己也跟著雞同鴨講。
「有道理，還是不要發展人類文明，我們建立一個人形的國家吧。」
「哪有國家只有兩個人？」那誰要當國家元首？她才不要讓UMP45當，那一定會變成UMP獨裁國。
「也是，兩個人的話，還是建立家庭比較適合吧。」
「──什、莫名其妙，我才不要跟妳這種傢伙組成家庭！」
「我也沒有說願意啊，妳脾氣這麼壞，一定會對子女的教育有不好的影響。可是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妳說我有選擇嗎？」
「怎麼可能會有子女⋯⋯不、等等，UMP45妳到底在說什麼？」
「跟妳的話，勉為其難可以吧，但是我想當爸爸，妳來當媽媽。」
「哈？」
「可是現在是妳負責帶食物回來，我留在家裡做飯，之後如果有危險，大概還要靠妳保護，所以妳才是爸爸吧。沒辦法，理想跟現實總是有差距呢。」
「⋯⋯先不管就算勉為其難我也不會跟妳組成家庭這點，45，妳對家庭的認知完全停留在二十世紀以前，而且還是人類的那種家庭，更新一下資料好嗎？」
「我覺得比較危急的是，妳對調情的知識完全停留在石器時代，更新一下資料好嗎？」
「⋯什麼石器時代？幼稚死了，懶得跟妳吵。」416用力翻了個白眼，背過身去，卻停下了正要重新蓋好被子的動作「等…等等、妳說什麼…？」
「調情。」
416把臉轉回來。
「調情。」45又說一次。
416刷地一聲把臉轉回去，懷疑是自己的耳朵還是語言模塊出了問題，然而根本不給她這點時間，45突然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妳、妳幹嘛？」416握住她的手腕，可45沒有放手。
「⋯⋯有件事想要跟妳說。」
「那妳說啊？」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撞到頭了。」
416當然知道45撞破了腦袋還流了一堆血，後腦勺那個包紮好的傷口就是那傢伙非得側睡的理由，但她也聽得出對方語氣中那點不尋常的痕跡。
所以她翻身轉過來面對45，皺起眉頭問：「妳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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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一下無殼彈還是有彈頭的，只是無彈殼。對槍械不甚了解，如有錯誤還麻煩知道的讀者指出。
※然後我覺得我對在雪地中求生的知識也不夠了解，大概停留在文藝復興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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