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1日 星期二

【SW】【新藤孝美】絳染(新藤)

這個故事在這篇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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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諒我,少校。
  大概是喉嚨很乾很啞,所以雁淵她剛睜開眼睛時,用唇語這麼說著。
  新藤微微睜大了眼睛,嘴唇緊抿成一條線,一動也不動地坐在病床邊,雙手環胸,面色凝重。雁淵緩慢的刷了一下睫毛,看著她說:妳看,妳又不說話了──還是一樣沒有聲音的唇語。
  新藤緊了緊手,七日前,他們說雁淵中尉摔下來了,緊接著她接到一紙通知,說中尉情況不樂觀,要她準備處理撫恤金的事情,她是撫恤金的領收人。
  她竟然是撫恤金的領收人。
  得知此事的同事們都疑惑是不是搞錯了,這事被反覆確認之後,大家都沉默了,她們用一種哀戚而收斂的眼神看著新藤。她被找去開會,為了決定雁淵的陞進,找來各種資料和紀錄,把這個人的貢獻都數字化之後,說她的戰傷最多讓她升上上尉、殘廢了大概也還是上尉、戰傷致死的話就是少校了。雁淵夫婦有來消息,對撫恤金的事情隻字未提,新藤明白他們當然更關心女兒的情況,不過她還是得先做好準備。同袍們看起來每個都隨時準備替她說話,新藤幾乎都能聽到她們會說些什麼了,想必得一個一個的去道謝和回絕,只是現在還完全沒有這等心思。
  此時雁淵穿的,是陸上醫院的病號服,被劃出裂口沾染血汙的,卻剛剛好是自己借給對方的那件海軍制服。那是在雁淵第一次墜落時,為了體面,自己借給她的──原本的制服太過和身,對墊了一層厚厚紗布的傷口是種折磨。帶著傷的雁淵對那件制服外套無比小心,說以後還要將它洗乾淨還給自己,包紮後總特別注意著,不讓血跡沾到她的制服,儘管新藤本人並不在意。
  她想,雁淵的血終究還是染紅了她的衣服。血汙乾在制服上,她多少氣憤、認為船上的醫療資源竟如此簡陋,中尉沒有得到妥善的對待,才會陷入可能危及生命的昏迷。那件制服被當作調查的對象收去了,扶桑人的謹慎是好事,但她不認為在一件制服上能找到什麼墜落的線索;唯一的功用就是給她們多添一道麻煩,過了一天之後,她才恍恍惚惚想起那件衣服的內裡理所當然地縫了自己的名條。

  躺在床上的雁淵又一次開口:少校──這次是帶著嘶啞的氣音:「少校,妳生氣了嗎?」
  新藤盯著她看,不說話。她太嚴肅了,嚴肅得讓雁淵笑出來,又伸手來拉自己的手。
  「…我早就原諒妳了,在妳說『少校』的時候。」雁淵那個樣子,新藤只好這麼說。
  「…哪一句?」
  「第一句。」
  聽到她這麼說,雁淵滿足的笑了。然而她也只能擁有這個笑容了,幾秒後,拿到了獎勵卻失去了餘裕的雁淵,被傷口和自己折磨著,依然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新藤在趕回來之後,扣除那些俗務纏身,所有的時間都陪在雁淵身邊了。
  除了疲憊以外,她依然非常強悍,她依然可以用那毫無保留的眼神看著對方。即使正是自己的一句話讓幾年堆積出的親密如泡沫般破裂,濺入兩人的眼睛之中刺痛難當,淚珠爭相滾出滑下雙頰,濕了前襟,視野之內不斷搖晃,如同有大浪打進來。腦內常駐的畫面像是存在於被關閉的電視螢幕中,被擠壓、瞇成一線後變黑。
  即使如此,她卻明白地意識到自己堅固如昔。
  然而躺在床上破破爛爛的雁淵還有什麼臉向自己尋求愛情呢?連施捨也不敢正眼瞧,連想要什麼都無法說出來。『想不想要?』『想要。』若是新藤這麼問,她知道自己總是能得到答案的。『孝美?』『抱我。』著墨在肉體的那一方面,對她們兩人來說都是最容易的解套吧。性愛是什麼呢?就是愛的表現嗎?雙方為快樂而露出羞恥的樣貌,性情不夠大方的自己,脫去上衣努力與對方更大面積的肌膚相親,也完完全全是為了增加樂趣。她幾乎能確定,雁淵跟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南轅北轍,導致了每次她近乎哀慟的緊緊抱著對方,雁淵只是臣服在自己身下弱小無辜的小動物罷了,緊抓自己的理由是因為痛。
  但她其實知道,每當自己抱著她,一個以上的最佳解是存在的,卻像丟進水裡的冰塊,融化後消失,無可回溯。

  新藤想,駑鈍的自己曾經以為,雁淵將她的苦悶往身上攬去,畢竟不可能把這份悲慘送回來,日積月累著她的情緒,於是愛意耗盡,只剩責任感。而既然雁淵不能拋棄如此一份以時間堆砌出來的責任,那便需要由自己來拋棄。
  但是雁淵自顧自的昏迷,放著自己一個人緘默的時間,已經足夠她明白某些事情了,至少她可以篤定地說,當時對著這個女人深信能成為全世界的心動,不過就是因為自己的強迫罷了。這些這麼多把她困住的、費盡心思考慮的一切,都只是源於自己強迫之下的產物罷了。
  依舊是懷著一顆混亂心臟的自己,卻篤定著說以後,可以再次掀起雁淵的制服,又緩又輕地用手撫過去,從今以後不是一條疤,而是兩道傷在同一側,極度破壞平衡的疤痕了。
  雁淵不是一個小偷,從來不曾毫無熱度的奪去她的一部分,她相信她的部下只是天生體質虛寒。要是自己不好好看著的話,她又會出事的。
  新藤想,自己的臉一定又看起來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了,明明她是這麼的按耐不住、明明她想要用不容質疑的激動口口聲聲以後。

  「結果一直以來我引以為傲的高尚,全都是我的偽善。只是善解人意不想給人困擾的妳,還是真心的回報了我的偽善。明明因此又更折磨了自己一些,卻還是這麼愛我。」雁淵啞著聲音說,在新藤又沉默下來,寂靜沒有要被打破的跡象,她只好苦著嗓子挽救「到頭來,我果然還是尖酸又世俗的,我一副要給出高尚的愛一樣。老是把防腐劑往胸腔塞,恐怕就是內心經常湧現乾澀感的原因。」
  「……妳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新藤音調平板的說,享受了一下對方的錯愕,她把一封信丟到床頭,那是雁淵技師寄來的信「比起這些,妳應該多考慮一下怎麼跟妳父親交代。」
  「……交代什麼?」
  「我們的關係。」還有撫恤金的事情。
  雁淵吸了一口氣,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明明是妳先不要我的。」
  那該是多麼委屈的口吻呢,加上那個虛弱的表情,簡直像自己在欺負雁淵了。軟軟的棕髮散在枕上床單上,燈光下並不發亮,卻依然惹目。在最一開始,雁淵是怎麼吸引了自己的呢?平時她可以清晰而準確地回答這個問題,然而此刻她的思緒只能容下對方現下的姿態──或許還有嗓音,雁淵的嗓音是成熟到完美瞬間的青葡萄,甜蜜而夾著幾不可見的酸澀,像此刻這樣帶著沙啞,更令她想起雁淵在自己床上的模樣。
  「妳說過,丹頂鶴一生只認一個對象。」新藤壓低聲音「扶桑要跟利比里昂合作,成立一個新的統合戰鬥航空團。他們要我去當戰鬥隊長,我要帶著妳去。」
  「…這是什麼意思?」
  「我在道歉,要妳重新當我的女朋友。」
  「……那這還真是我所見過最沒有誠意的道歉和告白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
  雁淵有些悽慘地笑一笑,新藤的氣息蓋在她身上,散發強烈的保護和侵略意味,沒有拒絕的餘地。拖著受傷的身體,自己也只能被新藤照顧,她不會讓別人來做的,若是拒絕,新藤就會沉默到她同意為止。
  所以雁淵點點頭,就像每次讓她為所欲為的那樣。只是就算如此,自己依然是那個與世界疏離的雁淵孝美,愛她已經擁有過了也擁有著,甚至由誰來給都一樣。

  「我理解。」新藤卻這麼說。
  雁淵皺起眉來,想要相信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像那個總是出現在新藤臉上,落淚之前的神情。
  「……我剛剛才下定決心,要是聽見妳說愛我就要把一切結束掉。」
  「我知道,我學聰明了。」
  「妳這個騙子。」
  新藤沒有說話地看著她。
  「妳要怎麼賠償我。」
  就像無數次那樣,新藤彎下身來吻她,雁淵用力閉上眼睛,感到眼淚滑進鬢角上方的髮叢。最終還是艱難地將右手掛在對方的脖子上,一切都跟從前一樣,雁淵還是讓新藤吻著自己,還是無力的躺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還是無法明白新藤的我理解跟我愛妳到底有什麼不同。
  新藤的那個眼神卻打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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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寫著寫著幾乎要死局了,最後給出這樣詭辯的答案。
※給姊姊的生日賀文的劇情只計畫到這邊,剩下想寫個番外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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